第121章 灯火阑珊处(4)-《荣耀失格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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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蔺时清吐出一口烟,烟雾在半空散开又淡下去,“从小到大,什么事都讲规则,讲边界,讲该不该——现在突然把一件最不讲理的事当成正事做了。”

    秦湛予眼神没动:“她不是不讲理。”

    “被三堂会审过了?”

    蔺时清这句话问得轻飘,像随口一钩,真正钩的却不是顾朝暄,是秦湛予。

    书房里那盏落地灯把木纹照得更深,烟气在光里慢慢散开,把人最锋利的表情藏起来,只剩轮廓。

    秦湛予没靠椅背,他坐得很端正。

    他抬眼,看了蔺时清一瞬,眼神干净得仿若刀背,冷,却不冒锋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是他们?”秦湛予反问得很平,“还是你想借他们,说你自己。”

    蔺时清笑了一声,烟在指间轻轻一转,灰落进烟灰缸里,很准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确认一下。”他慢悠悠道,“你从来不是先斩后奏的人。你把烟戒了,承认备孕——这一步跨得太大,不像你。”

    秦湛予没否认,也没辩解。

    “审过。”他终于开口,“但审的不是她。”

    蔺时清的眉梢抬了抬。

    秦湛予淡淡补了一句:“审的是我,我有没有这个资格,承担她以后的生活;我有没有这个底气,不让她再被别人的眼色和旧账拖回去。”

    蔺时清把烟从唇边取下来,吐出一口,很缓。

    那口烟没有飘向秦湛予,仿若刻意避开,不把他和“灰”混在一起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说。”蔺时清的声音低下来,没了刚才那点玩笑,“你的位置,你的姓,你背后的那套东西——你不是谈恋爱这么简单。她的背景摆在那儿,外面的人嘴比刀快。”

    秦湛予听着,表情没变。

    “所以呢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所以你值得更轻松的选择。”蔺时清说,“别把自己弄得像是在跟全世界对赌。”

    “轻松?”他抬眼,“你说的是我,还是你们想要的那个‘体面版本’的我?”

    蔺时清眯了眯眼,没否认,也没承认,“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觉得难听。我只是把你没说完的说完。你担心我把自己拖进泥里,担心我被人抓住口实,担心我以后每走一步都要先解释她。”

    蔺时清轻笑了一声: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也该知道,我不是现在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十一,你该知道明朝嘉靖那几年,海瑞上疏,你说嘉靖审海瑞——审的是什么?不是海瑞的忠,是‘这把刀会不会割到朕’。海瑞进诏狱,风向一变,谁替他说一句话,谁就要被连着记上账。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的位置,最怕的就是‘被别人定义’。你做得再干净,只要别人抓住一个‘关联’,就够你解释到死。”

    他没等秦湛予接话,又补了一段,声音更沉:“再往后一点,胡宗宪剿倭有功吧?能臣吧?最后怎么死的?不是死在刀口,是死在‘党’里,死在‘你站在哪一边’这种说不清的局里。严嵩、严世蕃一倒,牵出来一串人——你功劳再大,别人也能把你的功劳写成你的罪。”

    “你日后将要娶的这个人,在别人眼里不是她本人,她是一个标签,是一个入口,是一条线。你把线牵到自己身上,你觉得你能拦住所有人都不往你身上拽?”

    秦湛予听完,没急着反驳。

    他只抬眼,看蔺时清,目光清得像一面镜子:“说完了吗?”

    “没。还有最关键的——你要孩子?你要让一个孩子,生在你这种位置上,生在这种‘随时会被人翻旧账’的家庭结构里?你以为你是在护她,可能你是在把她推到更亮的地方,让所有人都有机会看清、指认、定性。”

    他说到这里,语气终于露出一点真情绪:“十一,你是我们家的人。你背后是你外公、你妈、你舅舅,是一整套你自己都改变不了的秩序。你一旦把她写进你的秩序里,别人就会拿她来敲你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所以你问我‘被三堂会审过了?’”秦湛予终于开口,“你不是在问他们同不同意。你是在问:他们给没给我放行;没放行,我是不是也要硬闯闯,我扛不扛得起后果。”

    蔺时清没否认,默认就是答案。

    “你用明史敲我,是想让我记住‘局’。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记得。”秦湛予把手放在桌沿,指腹压住木纹,“我在这个局里长大,我比你更清楚它怎么吃人。”

    蔺时清盯着他:“那你还要?”

    秦湛予抬眼,目光不锋利,但压得人不敢轻视:“你以为我现在做的是‘任性’?”

    蔺时清没说话。

    “我是在选择。”秦湛予说,“选择我这一辈子,站在哪条线里。你说海瑞——海瑞那封奏疏递上去,他也知道会死。但他还是递了,因为他不递,他就得活一辈子假话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需要你替我算值不值得。我算过。她不是我的风险源,她只是把风险照得更清楚——让我看见我到底愿不愿意为了‘安全’,把自己的人生阉割得干干净净。”

    蔺时清沉默良久,烟都快燃到指腹,他才低声道:“你这话听着像立誓。”

    秦湛予没否认,只补了一句,像最终结案:“你审我可以。但别把她当案卷。她不是我的把柄,她是我的底线。”

    书房里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过了几秒,蔺时清把烟彻底摁灭,抬眼时那点玩味全散了,只剩一种更现实、更沉的凝视:“行。那我再问最后一句——你准备怎么赢?”

    秦湛予起身,扣上腕表,“不赢。稳住。”

    他走到门边,回头看蔺时清一眼,语气淡,却把门槛划得清清楚楚:“稳住她,稳住我自己,稳住我们家,也稳住外面想看笑话的人。”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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